第一章 病入膏肓 (第2/2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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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圣山分为九峰,主峰的山顶是一处院子,院中有一棵大枣树,一口深井,入门的右边是一处寺庙,长长的藤蔓,顺着大红柱子缠绕而上,爬满了整片屋顶,门上是一块牌匾,写着“静源”两个字样,只有左上角还被挂着,剩下部分摇摇欲坠,寺庙外的一些角落布满了蜘蛛网和随处可见的灰尘,似是许久没有打理了。
吱吖一声,厚重的木门从外向内轻轻推开,阳光透着缝隙照射在庙宇的地面上,木门推动带动的气流,吹动着地面上那厚厚的灰尘随风飘扬。在庙宇的正中央,是一位老人,他身穿有些发黄的袈裟,盘坐于蒲团之上,手中的佛珠不停的盘动。佛庙的正中央,是一尊袒胸露乳的大佛。
推动木门的是一位长相俊美,温文儒雅,浑身透露着书香气息的一名少年,他看着盘坐在那的袈裟老人,躬身道:“于师叔,您已经在此地等待了十五载,那孩子如今也已长大成人,何不……”他的话还未说完,只听啪的一声,连接佛珠的绳子应声而断,数粒佛珠跌落地面。
老人猛的睁开了眼,眼神中有些不敢置信,心中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?“阿弥陀佛,还请佛祖宽恕此子,这对他对整个九州太不公平了,若是此子死去,人族...将不复存在。”他用手支撑着地面缓缓站起,用袈裟擦去手中灰尘,双手合十,对着眼前的大佛深深的鞠了一躬。
那袈裟老人在行完礼后,走到那少年身旁,见袈裟老人过来,那少年的头低的更低了,他丝毫不敢与眼前老人对视,还以为是自己打扰到了他,袈裟老人用手背狠狠的打在了少年的背上:“年纪轻轻就驼背,可不是什么好事啊!”
袈裟老人走到角落,拿起角落的一把扫帚,开始打扫地面,那少年这才敢抬起头来,看到袈裟老人在打扫,于是就跟在他的身旁,他问道:“那个孩子究竟有着什么秘密,能让您荒废修行,等待十五年呢?”袈裟老人没有答话,自顾自的扫着地,扫了一会儿见少年还跟着,感觉腰有点酸,又看了眼少年,这不就是白给的劳动力吗?于是就将扫帚丢给了他。
那少年看了看手中的扫把,又看了看眼前的袈裟老人,实在没想懂这位圣人要干嘛,他一脸疑惑的看着袈裟老人,袈裟老人见他一副没脑子的样子,手关节狠狠的敲在了少年的脑袋:“你是不是读了十多年的书,连扫地都不会了吧?”看到少年还愣在那里,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道:“没想到你以前笨就算了,读了十多年书,连扫地都不会了吗?”他双手一拍大腿,双手一摊,早已没了先前佛门的样子,“你还愣着,快点扫啊!”
那少年愣了两下,这才反应过来哦哦的应了两声,然后拿着扫把一下又一下的扫着,而袈裟老人,拿起抹布来到那大佛前。擦拭着供桌上的灰尘,拿起上方的一个苹果,放在衣服上擦了两下,吧唧的咬了一大口,回头一看,四目相对,少年有点呆,心想怪不得这老头每次送来的饭菜都不吃,合着在这吃贡品呢。
袈裟老人也有点呆,之前习惯了就没有在意太多,结果这次被抓的正着,不过他脑袋转的还是挺快的,又拿起了供桌上的一个苹果,放在衣服上同样擦拭了一下,将苹果向少年伸了过去,然后接着又咬了一口自己的苹果,问道:“你吃吗?嗯,这苹果挺甜的,试试?”
少年白了他一眼,他想袈裟老人完全不至于这样,凭他的实力,直接将自己杀人灭口都可以,他只能弱弱的答应自己会守口如瓶,袈裟老人这才善罢甘休,继续擦拭着供桌,而少年不干了,他继续问着同样的问题:“于师叔,那少年到底有什么秘密啊?您这下能给我说说了吧?”少年手拿着扫把,直直的盯着眼前的袈裟老人。
那袈裟老人说道:“十五面前,万法耀空的景象你也看到了吧。”袈裟老人看着庙外那湛蓝的天空,回忆着当年那震撼九州的一幕,万法耀空,神体再现,数万道金色大字自上垂下,每一道金色的符文都含有强大的灵韵,许多的修仙者受益极大,而九州的几位天道强者也是在这次的天降造化下突破的,“九州之人,只知道这只是一次天道反补,天降的造化,而只是有些岁数的人都知道,这只是灾难来临前的赠礼,天上那些神仙们,可是把我们当玩具呢。”
他边擦拭着大佛的身体,继续道:“而在那场大造化下诞生的婴儿,其中一个就是传说中的...四象天法体,万古法体重现,山海关里的那些畜生,恐怕也要按耐不住了,要知道这四相天法体,可是他们死也想要灭掉的克星。而那孩子,正是我寻找了数十年,方才找到并确认他就是四相天法体的拥有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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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刻的弘阳城,黑夜里正下着茫茫白雪,一辆轿子,行走在官道上,除了几位抬轿人外,两边还有一支军队奔跑着跟着那辆轿子。不久,轿子停在了一处院落前,一位身穿红衣的中年男子缓缓从轿子上下来,身后跟着一位抱着竹篓的青衣少女跟在身后。
红衣上,隐隐的刻着金色的龙纹,一眼看去不是大家富贵,就是皇室之人,但在古代,不是什么人都敢在衣服上刻龙。那位中年男子叩响了院门,身后那位青衣少女手中拿着一个竹篓紧跟在身后。
不久,一名身穿红衣宫女将院门打开,对着中年男人行了个万福礼,恭敬的说道:“见过陛下。”那中年男人摆了摆手,那名宫女侧过身,让出路来,中年男子迈着大步走进院中。
房中,是一位头戴金箍,身穿白色的中衣半躺在床头,半盖着厚重棉被的一位青年,虽然病魔缠身,脸色苍白,但那一副出众的容颜无法掩盖,那是一副有着出尘气质的脸,手中书一页又一页的翻着。少年名洛碎元,洛国太子,清治帝长子。身上的病呢,也不知为何,自从他与寒家的小丫头定了亲,便中了这寒毒,本并不大碍,国师洛坤为其抓了些药材,用药物便可压制下去,可治标不治本。
在八年前的庙会,不知为何,他的病情明明压制的很好,可却突然加深,晕倒在地。被护卫送回来的时候已是半死不活,洛坤也不知使了什么法,这才将洛碎元从鬼门关中拉了出来。后来,洛坤为他抓的药只能延长活命的时间。
沉重的脚步声传入房间,正在房中看书的洛碎元,神情微微一震,他知道是谁来了,只有那位朝务繁忙的父亲,才会每次选在这么晚的时间来找他,而他的父亲正是洛国当今的皇帝,清治帝洛清寻。
门吱呀一声被重重推开,屋子内的陈设很是简朴,入门是一座软榻,左边屏风后是床,右边是书桌书架等。
只见洛清寻大步踏入房内,他的身后跟着的是那位青衣女子,洛清寻的神色凝重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,他缓步走到床边,半蹲下来,目光落在儿子洛碎元那苍白无力的脸上,原本想要将大周南下的消息告诉洛碎元的话,又硬生生的憋回了肚子里:“元儿,最近可好些了吗?”洛碎元闻言,手中的书轻轻的放在了一侧的被褥上,转过头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,双手紧紧握住洛清寻那双长满老茧的手,那是常年练枪所导致的。
“嗯,好多了,再多喝几次药,这个冬天就过去了,冬天过去就是春节,又能和父亲过一个好年。”说是好了些,但连洛碎元自己都知道这番话是自欺欺人,这寒毒又岂是这么容易解的。
两人没有在继续这个话题,洛碎元褪去身上的棉被,一下又一下的叠好:“父皇今天来找我,应该不止这么点事吧?我看你心事重重的,给我说说吧。”说着就坐到了床边,“走吧,顺便出去走走活动活动。”洛碎元缓缓站起,旁边的青衣少女连忙放下竹篓,扶着身子弱的洛碎元。
“殿下,先把太爷煮的药喝了吧,这可是太爷煮了两个时辰呢,再不喝就凉了。”青衣少女说道。
洛清寻眉头皱了皱,有点气愤道:“坐下!谁让你出去了?自己身子弱不知道吗?”他对洛碎元想要出去,感到气愤,他本来就担心洛碎元的身体,外面还下着雪,要是冷到了,还是磕着碰着,自己不知道有多后悔。
洛碎元摇了摇头说道:“洛坤叔叔说了,多出去走走是好事,免着身体发僵,对于恢复病情是只有利处。”旁边的青衣少女也点着头道。
“是的陛下,太爷煮药的时候也跟我说了,多带殿下出去走走,这样对他的身体有益。”但青衣少女,没有带着洛碎元带出去,而是将他摁下,有病在身的洛碎元,身体很轻,很轻松就被摁坐在了床上,洛碎元很是疑惑的看着她。青衣少女没有说话,走到竹篓旁打开盖子,从里边取出一个白色的陶瓷小碗,里边是黑乎乎的药浆,洛清寻也没有在阻止,毕竟是当朝国师的话,洛清寻也得听取三分意见,也不好多说什么,附和道:“嗯,出去可以,但你得先把药喝了。”
洛碎元点了点头,青衣少女将那白色的陶瓷碗小心翼翼的走过来:“殿下先喝药暖暖身子吧。”然后拿着药匙,勺起一勺药浆递到洛碎元的嘴边,洛碎元将药匙里的药浆喝完,青衣少女还想在勺一勺,但被洛碎元用手抵住,洛碎元拿起药碗,咕咚咕咚的将碗里的药喝了个干净。
他拿着碗将碗倒过来,表示已经喝完了,然后拿起身旁的书,然后缓缓站起,青衣少女连忙拉住他的手臂,将他带到书架旁,书架上的书摆放的很整齐,很满,而书架上正好有一个空位,洛碎元将书插进空位里,刚刚好放入,就好像是为这本书量身打造的位置一般。
洛碎元拿起放在座子上的一盏烛台,点燃后,罩上了一层罩子,免得被风雪吹灭。洛碎元身子不好,易招风寒,得拿一烛灯暖着身子。
青衣少女,原本是洛坤的侍女,名青儿,但洛坤喜欢清净,也不喜欢被人照顾,所以就让青儿来照顾病重的洛碎元,这次在洛坤煮完药让他送来时,正好遇见刚从御书房里出来的洛清寻,反正也要去同一个地方,让青儿跟着轿子恐怕会打翻竹篓的药,又怕她到的时候药已经凉了,于是就让她上了自己的轿子。
院中,白雪依旧慢慢的飘在空中,青儿的右手挽着洛碎元的左臂,洛清寻左手撑着油纸伞,油纸伞是给洛碎元挡雪的,而两人完全暴露在大雪中,对于洛碎元,两人都是小心的呵护。
一行人来到一座石桥边,池水已经结冰,石桥旁是一棵梅树,树上有少许的梅花,还有大大小小的一些花苞,大量的梅花不是被吹落,就是还未长成。石桥对面是一座六边形的亭子,亭子左右两边连着长廊,一直到院墙,然后转角,然后又是一个转角,直至院门。而这方形长廊围着的是一片池子,池中有莲花灯,不过并未点亮。不过却如同长在寒冰中的莲花,格外美丽。
洛碎元摘下一朵开的最盛梅花放在鼻尖闻了闻,又接过一朵飘落的雪花,叹道:人们常说啊,梅要逊雪三分白,雪却要输梅一段香,也有人说雪似梅花,梅花似雪。似和不似都奇绝,但我觉得这梅呢,要更胜一筹。”洛碎元将手心里的雪花捏了捏,冰冰凉凉的,他张开手掌,只有一些水珠残留在手掌上。
他将那朵梅花插在了青儿的秀发上,抚摸着说道:“梅能忍受雪的摧残,可雪过了冬天就会消融。梅的傲骨,是雪没有的。梅花一年只能开一次,一般在十二月上旬至二月下旬开花,此时正是冬末春初之际,虽然天气寒冷,但梅花依然于冰天雪地中傲然绽放,它们平均每次开花,都需要忍受两至三月的大雪摧残,却依旧开的茂盛。”
说着又轻轻抚摸着那一朵还未盛开的花苞。
“不知,我是否是这新开的枝芽,也不知,能否见到这小枝芽花开之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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袈裟老人擦完佛像后,就到了院中,躺在石头上喝酒,悠闲又自在的模样,而少年正打扫着大院,少年扫着扫着看着袈裟老人:“于师叔打算什么时候去找那个孩子呢?”
袈裟老人晃了晃酒葫芦,面带醉意:“不急不急,做好你的事就行,我什么时候去你就别管咯,给那孩子一些时间与他的父亲说说话吧,这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咯,这世道乱了,清寻命数快尽,大周的野心太大了,那周瀛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呢。”
少年很是疑惑,这一下聊洛碎元,一下聊洛清寻,一下又聊周瀛的,他整个人都快懵了:“不是于师叔,现在不是周文王周度在位吗?怎么聊起周瀛了,我听说此子一直默默无闻,若不是大周的世袭制,这辈子可能都与皇位无缘。”
没等袈裟老人回答,只听砰的一声,很是沉重,石头旁那小树上的鸟儿被惊的乱飞,少年看着光滑的石头面,袈裟老人早已消失不见,“于师叔这是离开了?哎,不愧是于师叔,实力竟然如此恐怖,一下就消失不见了。”
寺庙门上那刻有“静源”字样的牌匾,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,终于是不堪重负重重砸落,给少年吓了一跳。
少年继续打扫,直到天边泛起红晕,太阳缓缓降下,少年放下扫把,抬起手,用手背擦拭着额头的汗滴,他看着周围干净的院落,感觉到大大的成就感,胸不知觉瞬间挺着高高的,哼着歌正当他要推开院门的时候,一个畸形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,他的脑袋一僵,一下又一下的扭动。
啊的一声,少年尖叫出来,只见一个脑袋扎进土里,双手瘫在地上,双腿有些扭曲的倒立着。过了一会儿,少年看到那土黄色的袈裟方才认出这道身影,他连忙跑了过去,摇晃着袈裟老人:“于师叔,醒醒,醒醒啊!”
少年不停摇晃着袈裟老人,老人睡眼朦胧的双眼缓缓睁开,瘫软的双手抬起,拍掉了少年摇晃的双手,不耐烦的说道:“干嘛?干嘛?别打扰我睡觉啊!臭小子。”
少年看了看日晷,继续摇晃着老人:“于师叔,已经戌时啦,你还不去接人吗?”袈裟老人还是摆了摆手,突然又猛的坐立起来。
似是还带着些许醉态,咬字有些含糊不清的问道:“你...你说几...几时啦?”
少年有些无语,手指指着日晷道:“已经戌时了,于师叔,你还不去吗?再晚些,就得等明天咯。”在修仙的世界,很多人都没有时间概念,十多年对于他们只是转瞬即逝,睡一觉就过去了,这次要不是少年喊他,恐怕得睡个几年才能醒来。
在少年转过身看日晷的功夫,那袈裟老人再次咻的一声消失了,少年闻声转过身来,看到原来的位置空无一人的时候,挠了挠头,心想这位师叔不会又摔哪了吧?他连忙找遍了整个院子,发现袈裟老人不在后,才确定人已离开,无奈的摇了摇头。捡起地上的扫帚,将袈裟老人方才弄出来的泥土从砖路上扫回土里,然后拾起那块破碎的牌匾放到一旁,将地上碎落的木屑扫干净后,少年才抱起牌匾,然后将扫帚放回寺庙内,方才推门离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