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四章 渡河 (第2/2页)
大街上到处是成群结队的军土,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,至城外集结。
一边走,一边有话语声传来。
「祖将军带我们打回徐州,无需慌乱,听命行事即可。」
「刘琨手下那帮人都是和咱们一起逃难、一起经历过生死的,万不至于对尔等眷属下手。」
「十余年来,尔等互相联姻的不少,姻亲会对姻亲下手吗?不至于。」
「只要打回去,定然一呼百应,勿疑。」
这是安抚的话,同样还有恐吓之语,比如「晋廷根本不拿我们当人,随意驱使,如同鸡犬一般。」
「你们中很多人的孩儿都快成亲了,可到现在还是孤魂野鬼,入个籍都这么难,你觉得建邮公卿都是什么人?」
「既已举事,便不可再想东想西。一旦战败,依建邮公卿的德性,怕不是尽皆坑杀我等。」
另外还有拆台,但不无道理的话「大丈夫何患无妻?寿春管得严,不方便。待去了成德、合肥等县,就痛痛快快抢一番。」
「抢个新妇回家,不比家里那老物好看?」
「兴许仗打完了,新妇都有身孕了,也抢到置办家业的钱财了。’
「唯有一条,定要奋勇厮杀,败了可就什么都没了。纵可退至淮北,梁人却也不会正眼看待尔等。」
如此不一而足。
总体而言,每个军官性格不一样,见识不一样,收拢人心的手段也不一样。
在他们的鼓动下,军士们既有些气愤,又有些担心,还有些犹疑,勉强聚拢了起来,至城外列阵,然后领取资粮,目标:合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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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寿春到合肥,几不下三百里,当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到的。
这个时候,巢湖水面上已经出现了一批先锋舰队。
他们自濡须坞出发,大大小小二十余艘航船、三千余兵。
收到这个消息后,高便辞别了何充,只带着几名随从,乘一艘小船北上。
船工年纪很大了,须发皆白。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只为这一趟所收的丰厚资费而满意。
因此在往北走了两日,半途停靠时,他甚至将捕到的几尾鱼仔细收拾了一下,炖了一瓦罐汤献上。
高惶略略感谢之后,便坐在船舱之内,抓紧最后的时间,完善各种细节。
他是作战计划的一部分,或者说聊胜于无的闲子、弃子。
大军在后,他在前。
大军武力威,他到寿春宣诏,下令放归祖部军士,并给予赏赐。
他不确定会产生什么效果,但有些事做总比不做好,况且想到这里,高惶苦笑了下。
他没有门第,出身低下,最适合当弃子了。
而这种家世,想要往上爬,肯定要付出比世家子更多、更大的代价。纵然天子青,你也得有让别人说不出话的功劳才能提拔,不然的话,你视满朝公卿为何物?天家奴婢么?
今上可没有邵勋那么大的威望,做点事太费劲了。
但反过来讲,巨大的风险之中,也蕴藏着莫大的机遇。
一旦三言两语瓦解祖部军心,那么便可化解一场危机,随后朝廷另派重臣至此,收拾局面,击退梁国可能的窥伺。
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了。
仔细过了一遍后,高惶谢绝了随从递来的鱼汤,出了船舱,下到岸上走走。
河水静静流淌着,曾经破败无比的淮南在经过几十年的休养生息后,又有了几分气象。
好地方!
北人南下,诸多不便,但淮南却是相对不那么难以适应的地方了。
若让他们在淮南站稳脚跟,大力经营,便会如曹魏那般,再也赶不走了。
「」马蹄声传来。
高哩一惊,寻声望去,却见十余浑身泥泞的骑士从一处小树林后转了出来。
他还没来得及反应,就被一箭射中大腿,顿时摔倒在地,惨呼不已。
两名亲随猛然从船舱内冲出,一跃上岸,朝高奔来。
「嗖!嗖!」更多的箭矢袭来,亲随还没来得及反应,就尽皆倒地,已然出气多进气少。
「再动射死你!」一名粗壮的汉子下了马,看着白发船工,冷哼道:「府君三令五申不得私藏船只,当耳旁风么?」
「将军冤枉啊!」船工叫屈道:「老翁向居巢湖之上,自合肥而来,并不知府君将令。」
「少废话!」汉子摆了摆手,然后点了两人,道:「你等带着这艘船回去。」
「遵命。」两名军士上前,一左一右挟制着船工,道:「放心,不会杀你。
府君需要船只转输粮草,如此而已。
?
汉子则走到高惶面前,低声问道:「君何人?」
高哩满脸苦痛之色,并不言语。
「不说?」汉子冷笑了声,探手往高惶衣袖、胸口摸索,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。
这个时候,一名军士自船舱内走出,道:「队主,找到了一个包袱。」
汉子伸手接过,打开翻找了几下,便面色大变,道:「人带回去。」
军士应了声,然后像揪小鸡一样把高惶揪起,朝船舱内走去。
不知道是不是牵动了伤口,高惶终于忍受不住,惨叫了起来。
「别把人弄死了,想办法给他止血。」汉子骂了一声,然后便不管了,只下意识看了看北方。
远方的地平线上,已经出现了先锋大军的身影。
那是许柳许将军的部伍,一共两千步骑。
闰五月最后一天,祖约部将许柳率两千军抵达合肥附近。
这个时候,南肥水河面上舟船云集,旌旗林立,战鼓之声数十里不绝,声势极为骇人。
晋军主力一部、水陆兵马两万余人已经抵达此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