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未早生十五年 (第1/2页)
“海上明月起,于此望断天涯。”
天涯台上,自古而今,见证多少人间事。
钓龙客曾独坐于此,一人一竿,面东钓龙。
天门曾经于此熬散,世间难逢天地门。
方天鬼神昔于高空舞。
此处覆军曾经对沉都。
镇海盟于此立,海祭于此开。
近海豪杰曾相会,魂归来兮悼歌彻。
悠悠沧海之水,终究物是人非。
今时今日姜望在台下看,台上万众瞩目的两个天骄,他自信都可单手压服。
然而他看到的,是道历三九一九年的那个少年,在这个地方……
也争辩也低头也弯腰,也赔礼也道歉也赎罪。
也愤怒也咆哮也咬牙切齿。
也不自量力,也欲哭无泪。
这些年他或许做了一些蠢事,伤害了一些人。但于此刻眺望彼刻,他可以跟那个时候的自己说,这些年的时光,他没有一刻虚度。
从南至北,自东而西,跨越天内天外……这么长的路,他的确坚实地走过。
“我遂成今日我。”
风吹云天阔。
天涯台上,两位近海天骄相峙。
一个是成名已久的神临天骄,钓海楼这一代的翘楚人物;一个是旸谷出身的天才,在迷界历练多年,回归近海群岛后声名鹊起,有一飞冲天之势。
今日究竟是近海第一天骄的牌匾被摘,还是展翅欲飞的后起之秀折翼长空,无疑是整个近海群岛都瞩目的结果。
说起来,钓海楼曾有两位秀出群伦的天骄,是应该与符彦青相匹配的对手。
一个是第三长老徐向挽的儿子徐元,一个是第四长老辜怀信的亲传季少卿。
尤其后者,摘下了天门神通,有机会探取传说中的神通“天地门”,一度被视为近海群岛崛起之望,也养成了目空一切的自我性格。
可惜天涯台一战,被姜望磨杀了未来。
而旁观那一战的徐元,也伤了心气,至今还停在天人之隔前,被符彦青越了过去。
是以今日才是陈治涛出手。
时人论之,不免有断代之叹。
当然,再往后看,靖海长老辜怀信的关门弟子竹碧琼,亦有天骄之实,未来光明无限。或可在陈治涛之后,再次举起钓海楼的大旗。
那张临川替命假身李道荣,毒杀九玄宗宗主九玄上人、九玄宗大护法商继安,杀尽九玄宗高层,恶名轰传一时……最后便是在公平对决里,死在竹碧琼之手。
今日符彦青挑战陈治涛的这一战,徐元、杨柳、包嵩、方璞等钓海楼真传,亦陆续到场,在台上旁观。
而身穿靖海道服的竹碧琼,也自海上走来。
她青丝垂肩,眉眼冷寂,身上的海蓝色道服仿佛压制了万顷波涛。她虽在外楼,未证神临,但独行在这天与海之间,自有非凡气势。俨然比徐元这等成名已久的天骄,都更具压迫感。
谁能想象得到,就在几年之前,她还那样青稚怯弱,单纯天真。
被欺骗被利用被折磨,被毫不犹豫的牺牲,被毫不在意的抹去!
她死而复生,宛如神话。脱胎换骨,天方夜谭。拜师辜怀信,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。
在她之前,尚有徐元和季少卿并举。
待她崛起之时,近海并无抗手,无人能分走她半点光芒。
真传亦有级别,在许多人眼里,实务长老所收的弟子,都算不得真正的真传。而护宗真传也不能跟靖海真传相比。
除了徐元之外,杨柳、包嵩等人都对她低头行礼。
而她却定在空中,未有第一时间落下天涯台,甚至于影响到了符彦青和陈治涛的对决。
有人想要提醒她,但看到她的视线,落在天涯台下。
静水起澜,寒潭生纹。
许多人都是第一次看到,这位素来冷寂的天之骄子,有如此复杂的眼神!
她看着台下的人,台下的人也看着她。
她几乎要哭,但台下的人在笑。
是那种纯粹的、重逢旧友的笑。
她看到台下的那个人,笑着用嘴型说道——“好久不见,竹道友”
她的眼泪止住了。
“姜望!”她喊道。
此时的天涯台,人潮对海潮,喧声叠浪声。
形形色色的人,各怀心思的眼睛,一眼望过去,全都是人脸。谁又能看得清谁呢?
但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姜望。
尽管姜望已经有意遮掩。
声浪一霎在人群里炸开了。
“姜什么?”
“什么望?”
“哪个姜望?”
“妈的他又来天涯台?!”
那位愤怒兄一边“诶?”、“诶?”、“诶?”,一边撒腿往外挤。
人群一哄而散,以竹碧琼视线的落点、前排的姜望为中心,瞬间空出好大一块位置。倒是将站在姜望不远处,站得很低调的卓清如,凸显了出来。
无它,唯独她没有避开。
两人一左一右,独享贵宾席位。
此时此刻,倒比天涯台上正要对决的两人更瞩目。
海民向来自得其乐也自品其苦,对陆地上的事情不很关心。他们更关心风浪,关心鱼获,关心海族的动向,也追逐近海天骄,眺看天海风云。
但大齐武安侯,或算是一个例外。
因为他的声名远扬,最早就是在天涯台,踩着近海天骄季少卿的尸体开始。
那已是道历三九一九年四月的事情,那时候还有很多人不服气。三个月之后,就是天下瞩目的黄河之会。天下天骄皆不如,近海群岛也就没了声息。
数年时光,弹指一挥间。
曾经那个为友人赴海,调动所有能调动的资源,在近海群岛、在迷界苦苦挣扎,愿意接受一切合理或者不合理的考验,却讲不通心中道理的少年……如今已成长为霸国公侯。
论身份已是傲视近海,可与任何人平等论交。
他说的话,不会再被忽视。他跺一跺脚,整个近海群岛,都要抖三抖!
“他们怎么那么怕你?”卓清如问。
“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……”姜望道:“是尊敬?”
既已被叫破行藏,他姜某人又不是见不得人,故也大大方方地往台上走,一边走一边招手:“竹道友,下来一叙。”
又对天涯台中间对峙的两人道:“符兄,陈兄,你们继续!这是荣耀之战,不要被场外因素干扰!”
竹碧琼也不理会两位已经被干扰得懵圈的近海天骄,径自踏空走下来,走到姜望的面前时,她的眼神已经很平静。
姜望觉得她的眼睛像镜子,好像倒映着所有外来的情绪。
而在几年以前,这双眼睛像浅水,所有的情绪都很容易溢出来,且清澈见底。
“这位是?”竹碧琼却先看向紧随姜望上得天涯台的女子。
“法家门徒卓清如。”卓清如自是不需要姜望来替她介绍,从容地道:“此行游学万里,欲自迷界而起,故来天涯台。”
竹碧琼眼中的疑问仍未散去。
卓清如已经又道:“我与武安侯顺路同行。”
竹碧琼这才行了一礼:“原来是卓姑娘,碧琼失礼了。”
最后才看向姜望:“姜……道友此来怀岛,所为何事?”
竹碧琼啊竹碧琼。心中有个声音在问自己——你难道不知道答案?
但总有一些不该有的期待,斩之不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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