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穿书 (第2/2页)
“宝贝,辛家不比咱们这样的普通人家,你在人家家里一定要乖,要听叔叔的话,千万别跟人起冲突,万事多忍让。”
电话那头的老太太絮絮叨叨。
“你爸爸欠的债,几辈子都还不清!要是没有你叔叔帮忙,我们家就彻底完了,宝贝,你这些年上的那些滑冰课,芭蕾课,哪样不是要花大钱的?家里现在供不起你了,奶奶就盼着你能帮上你叔叔的忙。”
“你叔叔毕竟没有自己的孩子,就算当不上辛家的少奶奶,他也不会亏待你的!”
陈望月只是一一应声,视线从房间门口一路滑到尽头的落地窗。
这是她现在的卧室。
眼眶几乎盛装不下的夸张面积,风格复古的装潢,巨大的步入式衣橱敞开着,两侧陈列着诸多尚未拆封的名牌服饰,和与之相称的箱包配饰,光是不同材质的衬衣就有不下十件,梳妆台上的护肤品和珠宝一应俱全。
陈望月也接触到过一些上流阶层人士,雇佣她作为私人教师的主人家就是本地颇有名望的富商,但在辛氏这样的财团巨头前实在不值一提。
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崭新,洁净,明亮生辉,处处散发着金钱堆砌而成的昂贵气息,陈望月自认为不算是容易为物质所迷的个性,此刻也难免取下几件专为出席高级晚宴设计的小礼服裙,在通透明亮的穿衣镜前试穿。
起先只是抱着一点好奇,期待和雀跃,但结果是整个下午的时光都在重复的机械性的穿脱动作里消磨殆尽。
躺在柔软的丝绒与电光绸之间,陈望月觉得自己仿佛酣眠于金币堆里的恶龙,直到奶奶的电话将她从纸醉金迷的美梦里叫醒。
像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,挂断电话,她这个新晋灰姑娘脱下水晶鞋和华丽的礼服,如流水般淌满视线的奢侈品在她眼里重新挂上了价签。
那是辛重云为买断她而开出的价码。
拿人钱财,忠人之事,陈望月家里人靠着“出卖”孙女解了燃眉之急,事到如今再反悔是不可能的,陈望月有基本的契约精神,她愿意向辛重云提供足够的利用价值,但陈望月回想了一下原著小说的情节,深觉让辛檀为自己倾倒的可能性有限。
原文里,辛檀和女主角郎才女貌天生一对,而她则是这段罗曼史的垫脚石,因为在校内屡屡针对和欺负女主角,在成功得罪了包括辛檀在内的诸位女主角后宫团后,她被学校开除,家中也彻底破产。
破产倒好说,陈望月是过惯了穷日子的,但连高中都没有读完,她是万万不能接受的。
陈望月有个标准苦情剧主角的出身。
父母事故双亡,寄人篱下,亲戚刻薄,私吞父母的死亡赔偿金,却连高中学费都不愿意出,要她去念职高,为了能继续学业,陈望月不得不放弃省重点,跟一家私立高中签了协议,食宿全免,还额外提供一笔生活补助,条件是成绩必须保持在年级前五。
陈望月整个高中阶段都没拿过第二名。
她顺利考上了国家最高学府,年年拿国家励志和校长奖学金,如果不是穿进了书里,陈望月现在大概已经在办理研究生的开学注册手续。
沉溺过往辉煌也是一种软弱,陈望月劝慰自己停止回想那份welcomepackage,她打开便携移动终端,继续看昨天下载的《卡纳联合王国共同核心国家教育标准》。
卡纳采取K—12学制,免费教育涵盖了学前教育至高中教育,这份教育标准已经在全境推行实施了二十年,旨在协调和统一卡纳全国各地的不同课程和教学。
陈望月把它理解为卡纳版的“新课标”。
她对照着这份新课标把自己需要在高中阶段掌握的课程列在纸上,一一分析。
物理,化学这类学科的发展进度与陈望月之前生活的世界高度一致,主要差别在部分理论名词的称呼上,想要重新掌握难度不大。
但像政治,历史,通用语这类学科的内容就天差地别了。
陈望月运气不太好,以新的身份醒来时,她正躺在病床上。
得知父亲跳楼的消息时,原来的陈望月恰好在冰场里训练,巨大冲击下她不慎落冰摔倒,脑部遭受重创,昏迷了好几天才醒过来。
不知是否因为这个缘故,她没能承袭原身的记忆,只能以失忆为借口在长辈面前搪塞过去。
再然后没几天,她就被辛重云接来了卡纳的首都,瑞斯塔德。
陈望月如今所拥有的关于这个世界的常识,全都来自于自己上网搜集的资料。
如果不是这具身体还掌握着卡纳语的拼写读说能力,她现在就是一个纯粹的文盲。
瑞斯塔德学院三个礼拜后就要开学了。
陈望月在学校的官网上了解过,瑞斯塔德每个月都会有全年级范围的学业水平测验,年级委员会将综合学生课业成绩与家世等因素,为学生评定由A至F六个等级。
每个等级的学生被分配至相对应的班级,在学业水平测验中连续三次拿到较好名次的学生,可以申请下个学期调整到更高级别的班级,反之,连续三次排名落后,就有可能被踢出原班级。
辛檀是A级,近水楼台先得月,辛重云会把自己也送到A班。
A班云集了学校内的精英,这群天之骄子们,无论成绩和家世都是顶尖。
原身的各科成绩都很出色,这也是辛重云敢为她操作到A班的原因。
但以陈望月现在的半文盲水平,想必最迟第一次学业测验后就会沦为笑柄。
唯一值得庆幸的是,瑞斯塔德没有她高中入学时的同款摸底考试。
很好,现在陈望月明确了奋斗目标,在第一次学业测验里存活下去。
短时间内速成数门几乎零基础的人文社会学科至初中水平,是有一定难度,但不是完全不可能,她毕竟是应试教育体系下的佼佼者,又经历过完整的大学教育,学习能力不差,领先同级生七个学年,没道理一定做不到。
战略上藐视敌人,战术上还是要予以重视。
陈望月在瑞斯塔德学院论坛的新生交流版块里,问到了学业测验考试的基本内容。
试题主要包括卡纳语,通用语,数学,阅读,科学推理和写作六个部分。
那位好心回答陈望月的学长还解释说,除了通用语之外,测验考试与KAT(卡纳高中毕业生学术能力考试)囊括的考试内容完全一致。
懂了,就是接轨高考。陈望月很能理解,但凡好一点的高中都会从一年级开始带领学生熟悉适应高考模式。
只不过,在卡纳没有千军万马过独木桥,一考定终生的说法。
KAT成绩是申请卡纳及部分国外高等院校的重要参考指标,但并非全部,个人的绩点,推荐信,学术成就和课外活动经历也是考核的重要一环。
最后一点上,陈望月是吃过大亏的。
大学期间,除了校数学竞赛队外,她没有加入任何社团或者学生会组织,也几乎不参加课外活动,在同班同学暑假参加名校游学,去国外交换,或者去非洲做义工的时候,她都在忙着做各类兼职。
学习和攒钱是她生活唯二的两件大事。
出国的费用太昂贵,本不在陈望月这个领助学贷款的穷鬼计划里,她倾向于在本校读研,然后去券商或基金管理公司工作。
凭借她的绩点和平时表现,保研没有任何问题,而且她已经有愿意接收自己的导师。
但她那届的保研政策有变,名额锐减,竞争陡然激烈起来,副院长主动找陈望月谈话,希望她退出。
如果陈望月放弃名额,保研资格就会顺延至候补名单上的舍友。
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宿舍里就住着一尊大佛,虽然成绩和谈吐不显山不漏水,但家里大有来头。
也恰恰是因为来头太大,出国基本不可能。
所以盯上了她的保研名额。
舍友家里开出的条件也很大方,国内最大投行的正式offer,或者——如果有意继续到国外深造学习,也可以提供行业内大牛的推荐信,并包揽学费和生活费。
陈望月很快意识到,留给她的选择不是接受或拒绝,而是接受后的补偿方式。
柿子要拣软的捏,无父无母的孤儿无疑就是那只最软的柿子。
最后陈望月选了那个或者。
但申请海外名校的过程也不轻松,她准备得太晚,一边写文书一边考GMAT,部分海外学校的招生已经进行到了后期,一封封拒信堆满了陈望月的邮箱。
勉强符合预期的offer,是她准备用来保底的一家公立常青藤,QS排名自然是远比不过她最开始瞄准的两所藤校,但综合实力很强,商科排名靠前,还愿意给她这个亚裔学生全奖。
陈望月接受offer后的当天,就在朋友圈里刷到一张录取邮件的截图。
寄件人赫然就是她的梦中情校。
“Congratulations!“
每年只在本国录取个位数学生的世界级顶尖商学院,把陈望月放在候补名单里,转身录取了一位绩点远逊于她的男同学,并提供了奖学金。
因为挂在名下的十八项根本没经手过的专利,也因为在联合国青年大会上发表了自己在柬埔寨捡垃圾的演讲。
大家都向这位这位男同学发去了十分真诚的祝贺,就连副院长也回复了三个大拇指的emoji。
陈望月关掉了手机。
她明白同学的录取完全符合程序。
她是国内教育体系的佼佼者,而这位男同学是另一套规则体系下的胜利者。
她理解,她都理解。
但还是感受到了深深的疲惫和无力。
那股从出生开始就伴随着她,无处不在的现实引力,沉重得要将她的脊梁压弯了。
而现在,陈望月将视线投向窗外。
一望无际的辛家庄园,典雅精致的园林景观,天空湛蓝明亮。
园丁在管家的吩咐下,俯身将灌木丛修剪成主人喜好的样式。
阳光大盛。
仿佛连空气都比别处新鲜。
现在,她有机会成为这套规则体系的上位者了。